极速小说网提供秦时明月之荆轲外传最快更新全文阅读
极速小说网
极速小说网 科幻小说 校园小说 都市小说 架空小说 短篇文学 言情小说 重生小说 仙侠小说 综合其它 玄幻小说 乡村小说 同人小说
小说排行榜 历史小说 官场小说 灵异小说 耽美小说 军事小说 总裁小说 推理小说 穿越小说 经典名著 竞技小说 网游小说 武侠小说
好看的小说 都市百美 伊底帕斯 家人宴客 家庭传奇 呆瓜阿福 妖女榨汁 罪恶进行 永乐仙道 碧栬江湖 人间仙境 热门小说 完本小说
极速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秦时明月之荆轲外传  作者:温世仁 书号:44384  时间:2017/11/24  字数:16583 
上一章   ‮国燕扬名 章六第‬    下一章 ( → )
云氤漫漫,将天地渲染成一片深白的苍凉,掩天蔽;崎路迢迢,仿佛延伸向无止境的缥缈,惑人心绪。

  荆轲孑然一身走在蜿蜒曲折的山径中,路漫漫、人憔悴。

  路的尽头究竟有些什么?到底是什么正驱赶着自己往这方向而去?荆轲突然间惑了起来。

  他在树旁一块大石畔驻足了一会儿,浓稠的雾气漫笼在他的四周,隐隐间他听到了缓缓的水声。他叹了口气,猜想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吧!他突然很想看看自己此时的狼狈,一种奇异的自般的快促着他循着水声摸索前行。

  一条悠缓的小河就在他身旁,他快步走到河边,想掬一把清水洗洗满面风尘,却始终找不到河面。雾气太重了,明明就听着水声已在身边,那河面却仿佛与他捉藏似的,始终悠悠忽忽,飘渺不定。他疯狂地四处奔走,觅着水声,提纵身形,却还是看不清河面究竟在哪个方向,甚至几度差点在白稠的雾气中飞撞上山石树枒。

  焦急之际,他忽然发现自己已落身水中。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水深及,他俯身竟还看不着自己的脸…

  雾太重了…他沮丧地摇了摇头。

  伸手掬了把清水,在雾气中他将掌中的清水贴近自己的脸,近得几乎要沾到自己的鼻尖了。然后他在水中看见了一张脸,一张目光凛冽、冷峻深沉的脸。

  啊,秦王!

  他慌张地泼开手中的清水,身子一软,又落入了水中…

  荆轲从梦境中倏然惊醒,发现自己满身大汗,将榻上浸得了一片。

  身居燕国,转眼又过了一年。梦中,一直是这般的情境;梦醒,寂寞的心绪亦如梦中雾气般萦绕心头。他渴望见到丽姬,但丽姬已不在身旁,甚至不在梦中。

  这些年来,荆轲没有一时半刻敢轻忘自己的使命。

  为了复仇,他夜不忘钻研素帛,苦练剑法。经他融合的公孙羽家传武学与自创而成的“惊天十八剑”已经趋成,此时他的剑术已是登峰造极,在燕国,也已广为人知。

  荆轲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击即中的反扑良机。如今,时机已经来临,他的刺秦之举已是一蹴可几了。

  然而,再多的自我砥砺,也抵不过因为丽姬的消失,始终在心头忽隐忽现的落寞。

  压抑着的相思情愁、理不清的国仇家恨,他苦闷地度过了分不清的年年岁岁。这些不再与丽姬相处的日子,一开始是揪着心用一刻、一时去等待,而后便用一、一月去计算,最后竟成了一如数年般的苦楚与悲痛了。

  不见丽姬的日子里,,受思慕之苦折磨无以宣的荆轲,习剑之余经常索放任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放形骸,他总想借酒消愁洗去那哽在喉头难咽的苦涩。

  这,他正在蓟城边一间简陋的小酒馆里酒酣耳热之际,醉眼蒙地悠悠抬起头望向窗外远处人烟渐稀的山林间,忽见满林桃花遍开,影影绰绰,依稀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倚傍桃树下。

  “丽姬…”荆轲大惊高呼,倏地起身大步跨出酒店奔向林间桃树下。

  “师兄…”他隐隐瞥见丽姬泪眼婆娑,细声响应着他的呼唤。

  “丽姬!”荆轲又惊又喜,激动地飞纵身子向桃树伸手抱去,恍惚间竟狠狠地扑了个空,猛地撞上一株巍然大树。

  满林桃花倏忽幻移,丽姬身影恍然消失。只见一株满身枯藤的古木,竟因自己思念过度而衍生了这般美丽幻觉。猛烈的撞击让半醉的荆轲清醒过来。

  幻觉可以醒来,心中的苦闷却无法醒来,荆轲不由纵声唱,歌声中掺杂着梗咽,竟如此凄凉悲怆。

  那歌正是丽姬当年在他身畔枕边柔声轻唱的。

  正当荆轲回忆过往绵情境、放声忘情唱之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声声昂的击筑之音,高亢犹如孤雁嘶鸣一般,那一声声的筑音扣紧了荆轲心头的仇恨与忧伤,让他不能自己,更加放声合唱,一歌一筑相得益彰,竟融合出一种悲壮凄怆的动人气势。

  荆轲一边合唱着,一边循着乐音,漫步走回酒馆。

  酒馆旁、树石边,一个身形瘦弱、布衣长袍、飘然若仙的中年隐士,盘坐大石之上扬眉击筑。那中年隐士见荆轲到来,微微抬头,面目含笑,却不停筑,目光与荆轲相接对视片刻后,筑音忽转,三折迂回而上,更是悲壮至极!

  荆轲闻音涛澎湃,驻足中年隐士身旁愈加率纵声高歌合唱。一时筑歌并起,引来行人侧目,驻足围观者渐增,只见二人仍旧旁若无人,陶醉其中。一曲终了,良久,只见荆轲与那中年隐士一直默默相视无语,路人方才渐渐散去。荆轲正疑惑于二人竟能像离散多年的故友一般熟悉,那中年隐士已笑道“你终于来了。”荆轲更觉惊奇,纳闷道:“兄台找我?”

  中年隐士点头道:“是的。那我偶见你在街头大醉放歌,深知必为契合我之人,故今特于此击筑引你而来!”荆轲豁然道:“在下荆轲,见兄台气度凛然,不知兄台为何方高人?”那中年隐士闻言笑道:“何来高人?在下高渐离,世一落魄隐士耳!”

  荆轲惊喜道:“荆轲久闻高兄筑艺湛,今有幸亲耳听闻,果然不虚其名!”高渐离忽而叹道:“我在此击筑放,只因这泱泱世无容身之处,落魄江湖,只能奏此悲凉之音!”说完又击一曲,亢音缭绕不绝。

  原来高渐离也是这世之中怀抱负、有志难伸者,他无物傍身,有的只是一筑相伴,至今如此,尔后依然。

  沉醉筑音片刻后,荆轲忽地神色黯然,低头道:“我为丽姬,暂留命,却有何用!”言罢,荆轲忽又仰头指天昂道:“老天倘若有眼,还我丽姬,我要与她终生厮守,永生永世!”

  高渐离叹道:“兄台想必是受儿女情长之苦,只可惜老天早已无眼,不然如何让那秦王横行于天下?”

  此言,霎时唤醒荆轲一时沉睡的复仇之心,忙道:“在下儿女情长,让兄台见笑了。”高渐离大笑三声,搭上荆轲的肩膀道:“有情有义,此乃真汉子所为,何来见笑!”

  荆轲释然:“知我者,高兄也!”二人随即又击筑而歌。

  片刻,荆轲与高渐离忽闻前方街头不远处隐隐传来嘈杂人声,有人骂骂咧咧朝这边走来。带头的那人头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显然是刚被人胡乱殴打过。后面跟着走过来的人,有些同样也是满身伤痕,那些身上无伤的,口中却好像还在嘀咕些什么,因相隔还甚远,听得不很清楚。荆轲、高渐离颇有些好奇上心头,于是起身上前打听。

  只见那些人尽是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说:“打不过他的。”随后就叹口气走了。两人更加不得其解。

  “真是欺人太甚!”

  “这不是拦路抢劫吗?”

  “走路还要收钱,真是没有天理了!”

  荆轲越发纳闷,径自凑近人群,才听明白他们正气愤地议论着什么事。赶忙趁隙拉住其中一人问道:“究竟发生何事?”那人正聊到兴头上,忽被荆轲的突兀惊了一惊,又见荆轲身佩青铜长剑,像是个习武之人,便吐吐地不肯多说。这时,高渐离走上前来,恭敬地抱拳向那人问道:“这位小哥不必多虑,我们只是想问,你们刚才说什么‘走路也要收钱’究竟何事?”

  那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高渐离和荆轲几遍,似乎减去了心中的不安,也不再回避,气呼呼地抱怨道:“今天,前边大路上有个恶霸,就守在路旁的大树下向人收过路钱。他还说如果谁打得过他,就不收分毫,否则就得乖乖上过路费。也有不肯的,都被他打得浑身是伤退了回来。但那条道是进出城的必经之路,现在被他一拦,都堵了起来。这不是摆明了拦路抢劫吗!”语罢,仍旧难掩心中的气愤。

  “难道官府就不管一管吗?”高渐离皱起眉头忿然说道。

  “这年头,官府就知道向百姓伸手要钱,哪里会管这种事!”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也愤愤不平地嘴道。

  荆轲听后,面色凛然,一言未发,衣襟一掠,便大步向前走去。高渐离虽然不清楚荆轲的身手,但光看他一身不凡的气度,想必不是那等泛泛之辈。此刻见荆轲大步而去,心中估摸着他是要管这桩事了,便快步跟上前去。

  行至大道口,两人果然见到一个壮大汉,浓眉大眼,面目可憎,气势汹汹地立在大道中央,面前就摆着一个布大口袋,正在向一个过路人讨过路钱。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少年昂首走过,似乎不把恶霸放在眼里。“给钱!”大汉忽然一喝,手中铜剑连鞘一指,顿时将那少年吓得连退三步,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大汉得意地收回青铜剑,狂笑道:“你这小子,也不打听打听大爷是什么来头,就敢来捋虎须?记住,大爷是‘一剑擎天’朱霸!想从这儿过?乖乖地上过路钱来!”

  “真是这样的杂碎!”一旁的高渐离见状叹道,唯见身旁荆轲没有动作,他只能强忍愤怒,静观其变。

  少年不堪受辱,面红耳赤、然大怒,顺手拾起身边一块石头,毫不犹疑奋力一掷,石块劈面就向朱霸砸了过去。朱霸先是一惊,旋即面色一沉,手中铜剑一挥“铿”的一声,飞舞向前的石块倏地闷声落地,随即厉叱道:“小子,你好大的狗胆,是不是不想活了!”跟着抬起一脚踹向了那少年的小腹。可怜那少年并非习武之人,空凭几分胆识与蛮力,眼看闪避不过,惊惧中只觉一阵疾风近身,只能闭上双目,咬紧牙关,听天由命。

  “荆兄弟?”高渐离感到自己侧身向前的臂膀忽被人一把攫住,回过头只见荆轲以眼神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募地,千钧一发之际,一记飞腿抵住了朱霸凶狠的一脚,终使那惊吓万分的少年免去了肠穿肚烂的噩运。

  ‮腿双‬纠斗间,只听得“喀拉”一声像是骨头折断的声响。“唔…”那朱霸模样狰狞地抱着像是被火辣的一条腿,蜷着身子趴在地上,不能言语。勉强定眼一瞧,只见面前出现了一个魁梧大汉,相貌堂堂,怒目圆睁瞪着自己,忍不住心头一颤。

  大汉一手拉起地上的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放心离开。少年惊魂甫定,狠狠地瞪了朱霸一眼后,只是静静退到一旁,未见离去,他想看一看接下来发生的事。

  朱霸见状冷哼一声,急运内力至腿上,不一会儿的工夫竟如获神助般,迅速一记漂亮的回旋飞腿踢向大汉。那大汉对着面而来的威胁,不慌不忙还了一记“虎尾脚”

  ‮腿双‬再次相,纠片刻,眼看自己又要吃亏,朱霸猛然腿,他原本想能够狠狠一脚踢翻大汉,报上一仇。哪知,遇上大汉天生神力,竟又让他轻松接了自己一脚。

  “好啊!好啊!”四周围观的人群终见有人出手制止朱霸的恶,纷纷拍手叫好。尤其是方才那勇敢少年最来劲。而冷眼旁观的荆轲与高渐离均不,心中暗自称许那大汉的所作所为。

  朱霸眼见这一轮暗中较劲,自己显然落了下风,颜面顿觉无光,羞愤加,却不甘示弱,死命一咬牙,倏地拔出青铜剑,使出一招“雨打残荷”飞身就朝大汉的口刺去,试图力挽狂澜。

  那大汉也不是省油的灯,早有提防,眼见朱霸竟然使出招,不由更加发怒,于是大喝一声,‮腿双‬连环,迅疾一回旋飞踢向朱霸持剑的右手。

  朱霸在剑道上浸十余年,经验丰富,一看大汉出招,立即手腕一翻,青铜剑就横削向大汉的飞腿。大汉见他变招如此快捷,也大感吃惊,急忙收腿后撤,就此闪身让了一步。

  四周围观的人见朱霸竟拔剑攻击赤手空拳的大汉,纷纷大喊:

  “有本事就赤手空拳对打,出剑对空手,太卑鄙无了!”

  “无小人,有胆放下剑来单挑!”

  “下!”

  …

  一片喧哗之中,一旁沉默已久的高渐离也跟着荆轲走向前去。他颇感诧异,不解荆轲为何不出手制服那朱霸,反倒袖手旁观,便道:“荆兄弟认为那朱霸剑术如何?”

  荆轲早已察觉高渐离的心思,微微一笑道:“还算有些看头吧。”

  高渐离不明白荆轲话中深意,要再问,前边传来的打斗声更加烈了,不又探头向场中望去。

  此时,那大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木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灵,舞得虎虎生风,俨然与他身体融为一体,叫人看得惊叹连连。岂料那朱霸虽然身材壮,行剑却十分轻巧,身手意外灵活,只见他绕着大汉四面游走,并不跟大汉硬碰,而是冷不防就刺出一剑,出手十分毒辣,大汉只能集中精神以对,应付得很是吃力。朱霸见大汉在力气上远胜过自己,故而狡猾地采取游斗手法,目的就在耗尽大汉体力,再伺机予以致命一剑。

  这场恶战僵持不下,围观人群个个都绷紧了神经,凝神注视,气氛紧张。高渐离虽然不是习武之人,他却也看出朱霸的险恶用心,不暗暗替大汉着急。而荆轲依然一动不动地静观其变,脸上暗暗地掠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果不其然,手片刻之后,大汉渐渐慢下了脚步,手中的木舞得也没有一开始时那样生猛有力了,朱霸算准时机,趁大汉一个不留神,飞快俯身向前近,剑尖直刺大汉腋下。“啊!”冷不防受了一剑的大汉不住痛得低吼一声,被迫松开紧握的左手“砰”的一声响,木颓然落地。

  朱霸手中长剑忽又连环刺出,一剑刺中了大汉右臂的曲池。大汉终于不支,方才勉强立稳了脚步,朱霸的铜剑便如毒蛇吐信般,猛地窜向了大汉口。

  “啊!”众人忍不住一声惊呼,随即噤声。

  只闻“叮”的一响,朱霸的剑尖募地一偏,转向刺中大汉左肩,顿时鲜血迸现。大汉惊恐之下,急忙身“噔!噔!噔!”踉跄退了三四步,旋即离去了。

  满头汗水的朱霸忽地想起自己在刺出致命一剑的当下,注满内力的剑尖仿佛被什么硬物凭空一击,失去了准头,回想起来,一定另有高手在侧。当下,他也顾不得追杀那大汉,急忙撤剑,举目四望。其时隐身人群中的荆轲,早已收手多时,正冷冷瞧着朱霸的狼狈模样。他刹那间的动作就像是一扫而过的疾风,连身旁的高渐离也不曾察觉,可见荆轲出手之快。

  朱霸用目光向四下扫了一圈后,并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他看那大汉既已经负伤逃走,也就无心理会了,一转眼又得意洋洋地对围观的众人喊道:“哼!都看到了吧。这就是敢和大爷作对的下场!还有谁敢不付钱?啊!”众人只是面面相觑,眼见那个魁梧大汉也被朱霸刺伤逃离,再无人有胆多言一句,只得一个个排队付钱过路。“哈!哈!哈!”朱霸看着袋中的钱币越积越多,更觉志得意满,放肆大笑。

  在付过路钱的人群中,忽见一个形容憔悴的‮妇少‬几番踟蹰后,战战兢兢地走向前来。见她左手抱着一个婴孩,右手提着一个破旧的篮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显然是贫苦人家。‮妇少‬来到朱霸面前,十分哀伤地央求道:“大爷,奴家身无分文,家中还有年迈双亲饿着肚子,正等着奴家讨了这些食回去!求求大爷行行好,让奴家过去吧!”

  朱霸撇撇嘴伸头探了探‮妇少‬手中的篮子,看到其中除了一些残羹冷菜,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大感不耐烦,声喝道:“去!去!去!没钱还想过路,真是白做梦!快滚!”

  只见那‮妇少‬仍旧不肯放弃,不断苦苦哀求,朱霸只是横眉冷目,却是不加理睬了。‮妇少‬一想到要是自己回不了家,那家中父母的饭食便无从着落了,顿时只觉勇气倍增,于是也顾不得后果,把心一横、把牙一咬就想要一头撞向朱霸。哪知才刚往前踏了两步,就被朱霸一声大喝,举剑一挥阻断去路。

  ‮妇少‬一惊,愣在原地。朱霸嘿嘿冷笑,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还敢硬闯?就让你知道知道大爷的厉害…”说着“啪”的一响,‮妇少‬青白的脸上顿现五指鲜红手印。

  那‮妇少‬本就弱不风,哪经得起朱霸这般人出掌一击,顿时失了重心摇摇坠向后倒去,手中抱的婴孩也手飞出“孩子!”‮妇少‬母子情深,不由惊呼,篮中饭菜散落一地。

  “啊!”婴孩腾空飞出,眼看就要重重地摔落地上,围观的人们都忍不住齐声惊呼。一只手电光火石般猛地划出,稳稳一接,适时托住了即将落地的婴孩。

  一旁沉默良久的荆轲本出手相救,孰料,眼前一个人影抢先他一步掠了过去,倏地奔向那落地在即的婴孩。荆轲深感好奇,顿时止了脚步,定睛观看。

  惊魂甫定的人们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一个身材矮小的瘦子稳稳地抱住了婴孩。婴孩却因惊吓哇哇大哭。

  那‮妇少‬听闻婴孩哭声后急忙从地上爬起,惊喜万分地奔向那瘦子,一把抱起婴孩,可到:“孩子,我的孩子…”眼见孩子没事,才转身向瘦子跪下,连连磕头谢道:“多谢恩公,多谢恩公…”

  瘦子扶起‮妇少‬,轻声安抚道:“不必多礼。”

  此时众人见到朱霸面上也是一阵青一阵白。原来,刚才他打那‮妇少‬一个耳光,并没想过要将婴孩摔出去,眼见婴孩即将落地时心中也不免一惊。如今,连影子都没看到,婴孩就已被瘦子抱在怀中了。朱霸冷冷打量那瘦子,此人其貌不扬,身材奇矮,又骨瘦如柴,不由狠狠瞪了那瘦子一眼,说道:“身手还不错嘛!竟敢向老子找碴?”

  瘦子应声回过头,双目光闪烁,和朱霸对峙片刻后,寒着一张脸冷冷盯着朱霸,道:“正是!你凭什么在此收过路钱,欺百姓?”

  朱霸见那瘦子目光凛利尖锐,仿佛像两把尖刀刺向自己。但他明白,此刻自己万万不能示弱,否则,在众人面前,自己哪里还有半点面子!朱霸恨声道:“老子凭什么收过路钱,你说呢?哼!就凭这一把剑!如何?你若不服,就让你见识见识大爷我的厉害!”话音未落,拔出青铜剑就向瘦子刺了过去。

  先发制人,攻瘦子于不备,最好是速战速决。瘦子的那两道目光,太令人害怕了。朱霸在说话的同时,心中早已打好如意算盘。

  瘦子早见朱霸说话时眼神飘忽,眉头扭曲,就已推知对方心怀叵测。

  此刻又见朱霸猛然拔剑,瘦子冷哼一声后,迅速闪身让过,青铜长剑随即出手,剑鞘倏地在空中出,剑光一闪,反手向朱霸斜刺过去。

  朱霸哪里晓得,瘦子这凌空一剑,非但迅疾,还倾注了七成内力,叫他一时施展不开手脚,只能死命招架,勉强才抵挡住瘦子的一招,不料瘦子反手一震长剑,又轻轻一颤,十几朵剑花瞬间齐向朱霸飞了过去,看得他是一阵眼花缭,头晕目眩。

  朱霸大惊,这等剑术他可见所未见,更不知该如何接招,慌乱中连忙向后一个连滚翻,吃了一嘴的泥还碰了一鼻子灰。瘦子见朱霸这般狼狈模样,轻哼一声,这才把剑回鞘,对他冷笑道:“你这个还没学好武艺的泼猴,轮得到你在此撒野?”

  朱霸自知不是这个瘦子的对手,心想:再这么死撑下去自己定要吃大亏。只见他狼狈地挣扎起身,一边还装腔作势地叫道:“你,你有种!大爷今不与你计较,改再和你重新过招…”话音未落,一溜烟地逃了,竟连钱袋都顾不上拿!“哈哈哈!”周围看热闹的人见他灰溜溜地逃了,顿时哄堂大笑起来,一起涌上前去,将那瘦子团团围住,道谢声、赞叹声连绵不绝。瘦子只是连称不敢,一会儿便挣脱人群,身离去。

  众人各自从朱霸留下的布大口袋中取回自己的“过路钱”陆续散去了。那边受了惊吓的‮妇少‬凝望瘦子离去的身影,俯身拾起地上的空篮,再度低头注视怀中的婴孩,出一丝叫人分不出是喜是愁的神情,也悄然离去了。

  高渐离此刻心中突然若有所感,一把拉住荆轲大笑道:“行侠仗义,对酒当歌,才是人生之大快!”

  闻言,荆轲与高渐离对视一眼后,像是心有灵犀,一起转身匆匆赶上前去相询那瘦子,只是那瘦子走得飞快,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荆轲不免有些失望,摇头叹道:“如此侠士,竟不得相识,真是荆轲缘浅呀!”

  “侠士自有侠士之风,非我辈可以为之。今能结荆兄弟,你我可是缘深,走,喝酒去,不醉不归!”高渐离豪兴忽至,拉起荆轲向酒馆走去。

  “也罢!把酒言去吧!”荆轲仿佛突然间想通了,索抛开心中所有的失落,兴致也跟着高涨了起来。

  二人相视而笑,击筑而歌,大步而行,豪音缭绕于市。

  此后的日子里,市街上不时可见二人恣意击筑而歌的身影,也不时传出荆轲仗剑行侠的义举,只是荆轲放形骸,做了善事,鲜少留名,只求斗酒回报,便纵歌而去。

  似血残,斜挂天际。

  苍穹变,似在悲鸣。

  秦国,咸宫殿上。

  秦王政高踞森冷严肃的黑色大殿上——“赵李牧、司马尚、庞爱、楚项燕…”埋首案上,他口中字字掷地有声。

  廷尉李斯低眉垂首,丝毫不敢马虎,毕恭毕敬地默记着自高堂之上传下的命令。那只是一个又一个即将失去生命的名字;而每一个名字却都足以让这天下的王为之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更足以为全天下招致一场腥风血雨,风云变。

  李斯屏息静气等候秦王接下来的命令。殿上一片沉默,犹如死寂。时间也仿佛静止似的,无以计算究竟过了多久,才闻秦王冷冷道:“各国之将相英才若能收为我所用,则统一天下之大业可事半功倍,否则他们就如同大道上的障碍,若想通行无阻必得费力清除。”

  “爱卿明白该如何办吗?”秦王终于抬头直视殿上的李斯。柔和的语气像是在询问,冰冷的眼神显然是在命令。

  “臣明白。”他明白秦王要的不是答案,而是服从。回答就是一种服从。

  秦王的意思含蓄却不失明显,别人可能不懂,但李斯一定能懂,也一定得懂。

  一旦选择和秦王站在不同的立场,走往相反的方向,那么这些名字所代表的意义只剩一个——死人。与之相反的呢?是活人吧。不过这活人其实也并不用太计较该如何活了,毕竟棋子是不必懂得挣扎存活的。

  谁能说出,这活人与死人究竟何者更好?好在哪里?总归一句,这些人所余的生命价值,秦王方才开口买下了。人不论死活都该有些价值,即使可利用的程度不如废物。

  秦王又道:“该如何办就尽快去办!”

  李斯躬身道:“是!”兀自恭敬伫立在一旁。

  秦王沉思片刻,又问:“那燕太子丹回去后有什么动作吗?”李斯道:“据探子回报,这段时燕太子丹广揽各国奇人异士,可谓居心叵测。”

  秦王眯着眼睛,慢条斯理道:“李卿对此有何看法?”李斯道:“臣已加派高手前去深入探查此事,相信很快就会有眉目!”秦王无语。

  夜夜笙歌的生活,让秦王的精力再也不如从前那般旺盛了。

  才过黄昏,秦王已有些倦了。他不知道,自己的精力多半是失落在一个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瞬间。

  秦王轻轻地挥了挥手,李斯这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偌大的黑色殿堂上,顷刻间恢复一片静默。仅剩一丝微弱的气息声,那是一个王的呼吸,却和一个凡人差别无几。秦王真是很疲倦了,否则怎能允许自己这般平庸?伏案中他仿佛已沉沉睡去…

  秦王知道,自己倦了。

  脚步声隐约在大殿上响起,轻缓而沉稳,直秦王。秦王虽疲倦,但还听得见脚步声。他不知道这是谁的脚步声,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希望这是谁的脚步声。

  一名女子走至殿上。只见秦王紧锁着眉头,似乎很是难受的模样,却早已累得伏在案上睡着了。她忍不住伸出一双青葱般的玉手,轻抚秦王宽厚却孤独的肩膀。她仿佛听见秦王隐隐啜泣的声音。她记得即使是在梦中,秦王也未曾放声哭泣过。她知道那样的滋味一定不好受。顿时,她清澈的眼眸中盈满泪水,竟是那般毫无由来。

  她知道秦王夜里常做梦,梦见的多半是令他伤心的往事。

  和秦王同眠共枕的夜里,她时常会被他隐隐啜泣的声音扰醒。但她却从不曾开口问他梦见了什么,因为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听见了他哭泣的声音,看见了他脆弱的模样。他是一个王,是不能轻易被人发现弱点的。但她的沉默其实有一个更大的原因,那就是她不想轻易被秦王发觉,自己对他过分的关心。

  她不清楚自己对秦王的吝啬是不是太残忍了。但她就是没办法承认心中逐渐明朗的感觉。毕竟,眼前这个人,本该是她最大的仇人啊!

  为何这个能够在众人面前叱咤风云的人,在面对着她的时候总是那么柔情爱抚,背对着她的时候却又很孤独脆弱,紧紧怀抱着她的臂膀又是那么强而有力。最重要的是,她的孩子——她目前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竟会对他有着莫名的不可抵挡的崇拜。她该如何才是,她的心已愈加混乱,不愿也不敢去想…

  “大王倦了。”丽姬轻轻摇了摇沉睡的秦王。

  “爱姬,有事吗?”蒙眬间,秦王眼前出现了一张绝世容颜,秋波微转,依稀有着无限关怀的神情。“大王累了,该就寝了。”轻柔的话音再次在秦王耳畔响起。

  “爱姬当真是在关心寡人吗?”秦王已倦得难分真伪,但依旧忍不住心中的惊喜。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本都应该有清楚的区隔,只不过真正如此却是不甚容易。有些时候若硬是要自己分清楚,的确是相当残忍的。这道理丽姬已能体会得出来,或许不久的将来秦王也必会体会到。

  廷尉府,寂然的厅堂。李斯闭目倚身榻上,脑中仍不忘盘算紧握手中的棋该如何走下一步。近年来他为国操劳,已甚少能有宽心享受醇酒美人的时刻,虽然现在一切都按他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对未知的战栗远比醇酒美人更令他兴奋。

  李斯是个处事谨慎、城府极深的人。他本非秦国人,因才干过人,为秦王所青睐。如今李斯在秦国虽已是三公之一,可也依然谦恭有素,因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正是他的足智多谋,方得以保障他生存至今。

  没人想得到,就连李斯本人也未能体会到,手中正握着棋的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一颗棋子。充其量是个将军吧,棋盘之中属他最大,但仍旧只是操纵在秦王手中的一颗棋子。

  连以来,李斯秘密召见了一批心腹手下,这些人无一不是能言善辩之士。他将整箱的珠宝和几百对精美的玉璧交给他们,让这些人四散于天下,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收买和离间各国的将才。这仅是个简单的手段而非最终的目的。

  他命他们用巧如簧片的三寸不烂之舌与价值连城的金玉珍宝去动摇、腐蚀、拉拢和收买六国公卿的人心,最终为秦所用。过程虽嫌复杂,目的却很明确。

  当然,这只是他对付六国的手段之一。一个手段,才刚开始,下一个手段也要开始,下下个手段,下下下个手段…随时可计划、随时可开始,直到达成目的为止。

  李斯轻轻“哼”了一声,问道:“夏侯央来了吗?”

  门外的侍从连忙答道:“启禀大人,人早已在外恭候多时。”

  “让他进来见我。”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恭恭敬敬走向前,拜倒在李斯脚下,叩头道:“夏侯央拜见大人。”

  李斯自然知道夏侯央在江湖上的名声,也见过他的身手,此刻,他微眯着一双冷眼,一种阴郁的表情倏地掠过他的脸,随即又忽地隐没无踪,浅笑道:“请起,一边坐。”

  夏侯央不敢抬头,说道:“何事要办,请李大人尽管吩咐。”

  夏侯央乃为江湖上不可一世的恶人,早年曾犯下几宗命案,被官府判处死罪,李斯获悉后,看中了他的利用价值,暗地里使了一个小动作便将他救出,后来还赦免了他的死罪,因此算是有恩于他,又懂得恩威并施,如今便能轻易让他俯首帖耳。这也不过是李斯惯用的伎俩之一。

  “我想让你把这个组织再扩大一些,多招纳江湖高手入伙。”李斯直截了当表明心意,命下人抬出两个铜箱,说道:“这是黄金三千,玉璧五十对,事成之后,另有重赏。”果决的语气里不容一丝质疑。

  夏侯央一见眼前炫眼耀目的重赏,早已乐上了云霄去了,哪顾得多加思索,只是连连叩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李斯不捋须一笑,甚是满意地命夏侯央退下。

  一年前,李斯用重金网罗了夏侯央等一批武林高手,组织成一支暗杀队伍,专事清楚那些绊脚石。敢不受命于秦王者,一律杀无赦。这正是李斯替秦王制造的无数个杀戮中最感得意的武器之一。

  只有这样软硬兼施,文武兼备之道,才能瓦解各国力量,壮大秦国实力。

  李斯想到这里,展眉出难得的一笑,然后,将门外的侍从召入,问道:“他来了吗?”

  侍从点点头回道:“夏侯央刚来不久,他就来了。小人已经根据您的吩咐,让他到密室等候!”

  “嗯,很好!”李斯起身,走至屋外,穿过几个回廊,来到一座满布荆棘藤蔓的林园前。晦暗中,那枝节横生的荆棘好似张牙舞爪的幢幢鬼影,森得叫人难以想象堂堂廷尉府中竟有如此一方萧索天地。李斯谨慎地朝四周环顾一圈后,一闪身便没入园中。

  渐入其内,多生岔路,透出丝丝荒凉死寂之息。

  李斯踏着平稳的步伐深入其中,忽见一模糊独幢屋影隐约在横生的藤蔓之中。李斯止住了脚步,眼前是一间毫不显眼的隐密陋室,一道微弱的光线自虚掩着的房门出。“喀——啦——”房门应声而开。屋内摆设极为简单,除了挂在四面空白壁上的几幅字画,有的便是一张木制长桌,长桌上置一盏烛灯,烛灯旁有一木盒。从梁上广结的蜘蛛网看来,想必是无人居住已久的。李斯步入其内,轻轻将房门拽上,走到木制长桌边,伸手在长桌一侧按了两下,长桌一旁随即响起“隆隆”的声响,忽见一面挂着字画的墙壁缓缓地反转,现出一扇半开的小门,李斯旋即侧身而入。墙门随即又“隆隆”反转闭上。

  室内灯火隐约闪烁,李斯沿着台阶走下,一个矮小黑影忽在他面前跪倒,用极度尖锐的嗓音说道:“小人叩见李大人。”

  “请起!你知道我为何找你来吗?”李斯深沉地转过身子,背对着黑影问道。

  “小人愚昧,不知大人用意,还请大人明示。”

  “当今天下,大秦最强。我大秦一统天下,成就万世之霸业。可如今,各国还有许多人不肯归顺;我召你来,便是让你来为大王分忧,除掉那些阻碍大秦一统大业之人,你可明白?”

  那矮小黑影听后,很是兴奋,忙连胜应道:“大人如此看重小人,小人必当竭尽所能办妥此事,以报答大人对小人的知遇之恩。”

  “具体的目标,我已经由其他人去办了。你是大秦的秘密武器,你要做的,就是暗中打探各国的异动,设法为大王除去那些任何有可能对秦国不利的人。”

  “是!”黑影应道。

  “事成之后,我会在大王面前保举你,给你封个一官半职,让你享荣华富贵。”李斯转身瞥了黑影一眼。

  “多谢大人栽培,小人定当为您、为大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言语中,竟有说不出的激动。

  “你去吧!外面的长桌上有金子,就当作你今后行动的费用,若有不足,随时来取。”李斯不再多言。

  “是!谢大人!”说着,黑影一闪,飘上了台阶,足尖疾点,霎时到了小门边,按下门边按钮,门方转至一半就闪身出去。他有意在李斯面前卖力表现自己,故而整个过程精彩漂亮,让人赞叹。

  国破家亡无人问,风秋。

  秦王政十七年。

  秦一举破韩,纳韩土入秦版图。

  又一喋血战绩。

  秦将樊于期因故而得罪秦王,一夕间惨遭撤职降罪、抄家灭门,死里逃生后辗转亡至燕,太子丹纳而敬之。

  然而,一场未知的风暴,已不觉悄悄酝酿…

  四面书墙散发着昏黄的气息,孑然的身影伴着朦胧的月光。

  宫中书房里,一位青年正面壁负手而立,神色竟是如此深沉而愁郁,那丝憔悴深锁在他眉宇间。经年累月地化不开,挥不去。深郁的眼底仿佛依附着与荆轲有些神似的灵魂,那是有大志抑郁难舒、长年锢的灵魂。谁人知晓,这是处在世中身为一个太子所背负的“特权”

  他不是别人,正是贵为太子却尝尽人质之苦的燕太子丹。身为天潢贵胄让他远离了凡夫唾手可得的乐趣,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忧愁与折磨。

  门外,一面、眉心抑郁的老者已肃然久立多时,仿佛正和房内之人默默呼应心中的万千忧虑。

  入质秦国的十年间,太子丹连身为一个太子最基本应得的礼遇也无,更遑论什么锦衣玉食、呼风唤雨。那段时间,终尝的,是远胜于常人所堪忍受的屈辱和折磨,苦得他已经忘记自己是个太子,甚至,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至今,他还记得当年入质秦国时,沿途所抱持的幻想与不安,如今看来,竟是如此荒唐与难堪的心情。

  那年他几乎是主动请缨,自愿前往秦国为质的。既然为质一事已是他命中必经的苦难,他宁可相信,在自己童年的玩伴身旁为质,或许能够得到多一些的礼遇吧!

  从燕国到秦国,一路关山路迢,他的心情起伏跌宕、揣测不安。坐在华丽的车中,他始终在想一个人,一个他渴望见到又害怕见到的人。

  他闭目凝思,眼前却清晰地浮现出一张少年骘抑郁的脸庞,那少年愁锁的眉间时时隐现着极力压制的愤恨与怨尤,那是他童年在赵国当人质时最要好的玩伴与难友,同时也是他此番千里跋涉,前往朝见的秦王政。

  如此一路行去,将士他一生忧患的终结,抑或是另一次苦难的开端?他犹疑着,紧闭的双眸中,那抑郁少年深邃寒的目光再一次让他打了个寒颤。

  对于此次入秦为质,燕太子丹满怀憧憬与期望,却也紧揣着无比的不安与焦虑。一路上,他不断地告诉自己,童年时的挚友、如今贵为秦王的嬴政,一定不会忘却过去他与自己同为赵国人质时同病相怜、患难与共的情,也一定会念在他们结拜兄弟的情分上,善待他这位自动请缨、远道而来的故友知己。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行来,安坐在车厢中的他,心中却总隐隐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他不断地自理思路、安慰自己,以合情合理的推断,他必然可以得秦王政的热情款待,但在如此自我慰藉的同时,也无法抹去当年嬴政眸光中时时骘嫉恨的神色,所带给他的恐惧与不安。

  毕竟分离多年了,燕太子丹不觉深深叹了口气:如今的他还会是当年甘苦与共的嬴政吗?还是真的已经变成众人传说中残忍暴戾、高高在上的秦王政?太子丹喃喃自语着。他实在难以预料嬴政当年对世间一切含恨意的神情,在他当上秦王之后究竟是得到了纾解,抑或变本加厉地张扬?

  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可以安慰一个人受伤的心灵,也可以炽热一个人潜藏的恨意。

  那么童年患难与共的友情呢?是否也将随着嬴政高坐秦宫殿堂之上而烟消云散了呢?当他礼跪在森冷的大殿之上时,高坐在上的嬴政是否还能记得他们曾在邯郸街头抱头痛哭的往事?

  他的不安在他踏入咸城后很快得到了证实。

  没让燕太子失望的是,童年的一切,嬴政都牢牢刻在心中了。

  事实上,嬴政从来不曾有片刻忘记过,当他每晨起穿上龙袍的时候,当他在大殿上怒斥群臣的时候,当他‮夜午‬梦回的时候,他都不曾忘记过自己在邯郸城里所受过的屈辱与磨难。

  燕太子丹的到来,唤醒了他更多苦难回忆,让他不堪,让他痛苦。

  嬴政将这些痛苦都加诸在太子丹的身上…

  不堪回首却夜夜有惊梦的痛楚。

  痛得燕太子丹不得不将滞留脑海许久的童年记忆,放逐到自己再在碰触不着的角落。

  嬴政已死,却生秦王。

  故友不遇,只见仇敌。

  经磨难的痕迹早已深深刻划在他眉宇之间,朝朝暮暮,永不褪去。此时此际,他对秦王的怨恨就如一把在体内霍霍磨砺的刀。刀,磨得越发锐利、光亮炫目,恨,就越发沁入肌骨、深植心田。

  此生此世已与生命共存共亡,永不消灭了。

  太子丹以为他所余的一生都必须为仇恨而活,只因,他是堂堂燕国的太子!凡夫俗子拥有的爱憎情仇,在意的荣辱尊卑,他同样不少,并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是在他受尽折磨的当下,仍然没有丝毫减少,反而膨得可怕。

  人世间真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值得一个人与它生死与共吗?

  太子丹并非无法放下心中的仇恨,真正让他放不下的,是必须牢记仇恨的心。因为仇恨的力量似乎并不是如此坚不可摧。究竟是人心掌握仇恨,抑或是仇恨操纵人心?凡夫俗子不懂,太子丹同样不解。

  眼下的秦国已一举攻破韩国,邻近的赵国也即将沦陷,燕国更是岌岌可危!

  他,是一个太子,燕国的太子。

  为尽己身所肩负的保家卫国之责,他已下达密令,暗中招募死士,准备前去刺杀秦王!

  刺秦!

  这一惊天之举,多少年来各国王侯将相无不思夜盼,却无人敢为,但他太子丹是志在必行!

  擒贼先擒王。秦王一死,秦必大

  树倒猢狲散。一时之间无人承继秦王大志,如此一来,秦必象频现、一蹶不振,无力再攻打燕国,无能再进行任何杀戮!

  太子丹为刚下达了这道密令而暗自奋,眼神中出破釜沉舟的决心。

  刺秦,更是破秦!

  太子丹说,这是为了燕太子丹的家,燕太子丹的国,千千万万人的家,千千万万人的国!

  此时,忽有侍从来报:“大夫鞠武求见!”

  鞠武乃是朝中老臣,太子丹自幼便拜在他门下学习,因此待他敬如恩师,亲如慈父。

  太子丹闻报,方才从汹涌澎湃的思绪里身回神,一边连忙转身道:“快请!”一边振袖整衣,行至门口。房门一开,正是满面愁容的鞠武大夫。太子丹一直不知道,门外这个面的忠心老臣对他除了臣服外,更有种莫名怜爱的情感。

  鞠武见太子丹竟至门口亲,连忙俯身行礼:“臣鞠武,参见太子!”太子丹一把扶住他,道:“大夫不必多礼,快请进!”鞠武沉步入内。见此,太子丹心中已知他此行所为何事,赐坐后随即说道:“大夫前来,定有见教。”

  鞠武道:“臣闻太子收留秦国叛将樊于期,可有此事?”太子丹略一沉,点头道:“不错。我已将其纳在贤士馆中。”鞠武叹了口气,道:“太子此举万万不可。我燕国必为此遭大难矣!”

  太子丹从容道:“大夫此言,想必是忧虑我燕国因此获罪于秦?”鞠武难掩激动道:“太子明知又何故为之?樊于期为太子收留于燕,是谓‘委当饿虎之蹊’,祸必不远矣!”言毕,不老泪纵横,面色愀然,忧惧万分。

  太子丹见状不忍,浓眉紧锁,叹道:“大夫何苦如此?”

  鞠武定然道:“臣愿请太子速遣樊将军入匈奴以避祸端!”

  太子丹闻言身躯一震,沉片刻,缓缓道:“大夫之意,丹心感之。但樊将军穷途末路,投身于丹,若丹因俱强秦而弃之,岂非让天下人笑丹之怯懦不义?”

  鞠武急道:“太子岂可为一人而不顾国家之大事?”太子丹摇头肃然道:“不!虽秦强而燕弱,但天下大势未定,尚可一争,丹此举可为抗秦之始也!”

  鞠武还进言,太子丹把手一挥,扬眉愤道:“大夫!秦欺丹身于先,图燕土于后,此仇不报,丹枉为堂堂热血男儿!”

  太子丹这才真正把话说到了关键处,也刺进了自己心里的痛处。

  霎时,只见他的脸色由涨红转至青白。是义愤填膺?是不堪屈辱?

  鞠武见状,知多劝无益,只能提袖拭泪,长叹一声作罢。

  太子丹很快冷却了满涨的情绪,忽又想起一事,问道:“大夫,招纳天下贤士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鞠武道:“一切还算顺利,我国派出的使者颇有收获,听闻魏国勇士无相愿意为太子效力,近内就会至燕。”太子丹大喜:“有天下贤人志士同心协力,何愁强秦不破?”

  一心沉浸在光明喜悦中的太子丹,没有察觉大夫鞠武眼中满溢着的深深忧惧。笼罩在鞠武眼前的,只有一种属于黑夜的颜色。那是一种惟有察觉自己正置身险境的人,才看得见的颜色。此刻,鞠武暗下决心,无论结果如何都势必要和太子丹共存共灭,坚守到底。

  太子丹置身何处,他自己清楚。但他不觉得,那地方,叫险境。  WwW.IjSxs.cOm 
上一章   秦时明月之荆轲外传   下一章 ( → )
《秦时明月之荆轲外传》精彩绝伦,是温世仁耗费无数心力并历经数次思想斗争后才码出的,极速小说网提供秦时明月之荆轲外传最快更新全文阅读.致力最快速更新秦时明月之荆轲外传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精校网。